[紀錄片] 我和我的 T 媽媽—熱線老同小組場紀錄

(片花)

其實 NHK 播送時,在網路上看了一部份。但台語發音搭上英文字幕的違和感太重,正好熱線的老同小組有放映的機會,即便是用電腦投影和陽春喇叭擴音,畫質音質都不好,但和圈內的大家一起看,氣氛和映後座談肯定精彩。

約五十分鐘的紀錄片,故事一如直白的片名,處理的是導演黃惠偵和她的T媽媽之間的關係。父親家暴、母親帶著二個女兒離家躲避,生活的現實壓力,加上被迫進入婚姻的女同性戀,各種議題交織。

T媽媽為了生活,加入牽亡團,從辛苦的下腰練起,直到成為法師,為了生計,二個女兒從小也加入。導演說她六歲就進入了職場,現在四十歲應該可以退休了(笑)至於妹妹和她的二個女兒,也是從小邊玩邊學。牽亡是個即將消失的職業,相比於現在很紅的陣頭或電音三太子等等,喪亡陣頭裡也有階級之分,而牽亡通常是最低階層糊口的選擇。

影片的章節依序是招魂、超渡、入土,隨著關係的詢問與演進,推移著。其中一場餐桌的戲,導演將多年來的疑問「媽媽,妳愛我嗎?」直直丟出,也說出小時候父親對自己性侵的過往。媽媽沈默不語,但凝重的表情傳達著痛苦。導演說,這場戲是她拍片潛藏的動力、也是最主要要處理的議題——試著相互坦白一切、改變關係。她將這場戲留到很後面才拍,因為理性上搜集的素材已經能成完整的故事,這場拍不成也沒關係;感性上則是自己也在醞釀準備這最後的一刻。


這場戲誠實、直面,衝撞議題的力道十足,讓人感到疼痛。如果說紀錄片的拍攝過程中,攝影機是一種侵入性的武器或工具,這場戲導演特意安排了三台攝影機的大陣仗、卻獨留二人的現場——是對母女二人的逼迫和面對。

也因為這樣的述說和開誠佈公,過往的傷痛才有解決的可能——家暴和性侵都不是受害者的錯,即便媽媽一輩子仍遭受家暴後續的傷害,男人死去之後陰影依然;而導演則以為媽媽不喜歡她,才讓她和爸爸一起睡⋯⋯。有人問,如果爸爸還在,對這部片的影響?導演說,應該是對媽媽的影響比較大,因為她至今仍活在恐懼中,男人的逝去才讓一切有被述說與療癒的可能。(也推薦這篇專訪:《不再沉默》的倖存者──陳潔晧:我用生命證明,痛苦的記憶不是忘記就會過去

這場戲的確改變了母女關係,甚至是整個家族的關係。因為拍片,媽媽有機會重新和手足們第一次一起掃墓,導演也詢問了阿姨、舅舅們對媽媽是同性戀的看法。

「自從我十歲時,有長輩對我說,妳媽是同性戀,是不正常、變態,我就決定我一定要為媽媽做些什麼,努力地朝自己的方向走。」導演說。

裡面有許多有趣的對話,也找來媽媽眾多的女朋友們來聊。彼時,許多從中南部上台北的本省籍女同志,會聚集在圓環、台北橋和三重,因為那裡是臨時工招工的地方。對於沒有教育和經濟資本、也不願屈就女性化外表的她們來說,勞力是最直接也是唯一的就業選擇,也意味著辛苦、不穩定的生活方式。

作為長期從事工運、移工議題的導演,此片處處鑿刻著階級,以及被生存壓迫著的人們。即便嫁不出去的女人上不了神祖牌,但在這部片中,各行各業的女人們卻織起一片綿密的勞力網——是家務孩子,也是經濟金錢。片中引起許多笑聲的,是每當媽媽及其手足們等長輩,被問到不想面對的問題時,就會藉口要去做別的事,或說「問這要做什麼?又不能當飯吃。」諸多行動和問題,只有和柴米油鹽、和溫飽相連結,才有意義,才是生活的重心。

人們依著農村的習俗生活,過去的女人「男大當婚、女大當嫁」,沒有選擇可言。每每聽著這些歷史中的往事,再回想現在身為女同志的我們,有些結構的壓迫已被毀壞,有的仍在繼續中,不免唏噓。

感謝導演這一封寫給母親的影像情書。從 1998 年開始接觸紀錄片、買器材,開始斷斷續續搜集素材,也讓媽媽習慣被拍攝。導演利用生小孩這一段難得脫離上班的空隙,在 2014 年正式申請到資金開拍,也正好生命來到適合述說的階段,種種情緒與憤怒積澱,隨著孩子的出生,來到另一個轉折——作為母親,學著把另一個人放在自己的序位之前;也學著用另一種方式去看待自己的母親。

每個動人的文本自有其因緣,誠懇的故事難得。導演說,觀者如果能因為這部片,也被牽動起對自己生命的凝視,甚至願意多一點勇氣去跨越某些關係中的關卡,就達到這部片的目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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